1992年,重庆,在这座以后被称为魔幻5D的城市里,无数人的命运轨迹即将改变。
可那时,他们对此还一无所知。
当时在解放碑附近,有几个连成排的大院子,里面住了很多户,其中就有朱晓娟一家。
朱晓娟刚生产完没多久,孩子才一岁多,因为自己是护士,丈夫是军官,平时两个人工作忙,为了照顾孩子,他们决定找个保姆。
正巧,当时何小平从四川南充乡村过来,兜里只有一张捡来的身份证。
她跟身份证照片上的人身形很像,再加上照片已经有些模糊。
按照朱晓娟多年以后的回忆,说的是身份证人像的上半部分都是黑的。
一般人不注意基本辨认不过来。
当何小平在劳务市场等活的时候,就碰上了个男人,对方要了下她的身份证,核对一下后,没有怀疑就把人带回家了。
这人是朱晓娟的丈夫,因为比较着急,在保姆过来上班后,一家人就直接让何小平照顾孩子了。
结果保姆只照顾了两三天,然后朱晓娟接到了父亲的电话,说孩子不见了。
当时她下意识地一愣,立马放下工作回了家,发现孩子跟保姆的东西全没了,这才反应过来出了大事儿。
朱晓娟跟丈夫都是大学毕业,这个孩子是家中独子,也是两个家族下一代最先出生的生命,很受重视。
在孩子抓周的时候,他还抓到了一支笔,家人都很开心,觉得以后这孩子一定学习成绩好,随他父母。
可从孩子被保姆拐走这天开始,所有人的幸福都被上天收回了,重庆解放碑这一家人,开始了兵荒马乱的寻子生涯。
他们不知道的是,自己的孩子并没有被卖人,而是被何小平抱到了四川老家南充的某个乡村。
她胆子这么大,甚至能肆无忌惮地去偷别人的孩子,只是因为何小平自己的孩子没了。
(何小平 图源于重庆晚报)
她在18岁结婚生子,第二年就有了第一个孩子,但是孩子在刚生下来40天后夭折,被埋在了河边的坑里。
两年后何小平21岁,这回她再次怀孕,可孩子仍然没有保住,在十个月大的时候同样在半夜去世。
为了怕人说闲话,她给了村里一个哑巴十块钱,让他把孩子也埋到了河边。
这时何小平想起了隔壁一个老太太说的话,念叨着她八字儿大,命硬,得抱个孩子回来养着,才能镇命。
她信了,于是拿着“借来”的身份证,心安理得地偷回了雇主家的孩子:
“我没了孩子,这个孩子跟我死了的孩子一般大,就像是我的。”
因为去世的二儿子还没销户,于是本该在重庆市里殷实家庭长大的男孩,顶替了何小平二子的身份,以刘金心的名字,在这个村子里生活了下来。
三年后,1995年,命被“镇住”的何小平又生下了女儿。
这时她也曾想过,把偷来的孩子送回原来的家庭,可是她怕坐牢,于是放弃了这个想法。
因为她的恐惧跟自私,生活重归正规的机会擦肩而过。
另一边儿,朱晓娟跟丈夫两个人,已经找孩子找了三年了,他们花掉了所有积蓄,共20多万,其中还包括父母拿出来的养老钱。
两人在前几年,曾拿着保姆应聘时的身份信息,找上了当初何小平身份证上的人“罗宣菊”。
这人也是命苦,她在打工的过程中被人欺骗拐卖,身份证也不见了,朱晓娟在看到她的时候,罗宣菊已经被卖了好几手,一个大活人被捆在猪圈里。
罗宣菊事后感谢他们的搭救,可朱晓娟两个人却高兴不起来,毕竟这意味着,他们亲生的孩子,跟那个偷孩子的保姆,再也没有线索了。
两人在找孩子的这一路上相互指责,朱晓娟埋怨丈夫找保姆的时候没有好好核对,丈夫怨她在孩子被拐的那天加了班。
孩子的丢失,让两人都陷入了困境。
(朱晓娟 图源于纪录片《和陌生人说话》)
何小平的转折在1995年,她幸运地生下了女儿,而这一年,对朱晓娟夫妇也同样重要。
也许是为了弥补,朱晓娟在这一年里生下了第二个孩子,也是男孩,虽然这在情感上有了些慰藉,可她跟丈夫也无法放弃继续寻找被拐走的孩子。
终于在河南,有人给他们提供了线索。
在最新解救出的一批孩子中,有个名叫“盼盼”的孩子,跟他们描述的体貌特征很像,因为工作人员拿不准,还是得让朱晓娟跟丈夫两人跑一趟。
当时她丈夫第一眼看上去,就觉得这孩子特别像,开心到不得了,但是朱晓娟觉得差距有点儿大,这孩子耳朵小,丢失的亲生儿子耳朵很大。
左:被拐的孩子 右:盼盼
于是他们去医院验了血,发现盼盼跟朱晓娟都是A型,之后又经过了法院的DNA鉴定,对方肯定这就是他们家的小孩。
朱晓娟跟丈夫这才安了心,觉得这下终于找到了丢失的孩子,以后可以好好照顾,弥补这三年错过的时光了。
于是他们把小儿子交给父母养着,亲自抚养找回来的盼盼,重新取名程俊奇。
可他们不知道,远在百里之外的南充市,就是自己亲生孩子的所在地。
这两个命运交错的孩子,人生的差距也拉得越来越大。
(左:朱晓娟 右:盼盼)
先来看刘金心,他被何小平拐到农村养大,期间吃了不少苦,遭了不少罪。
养母对她还好,但是养父很不喜欢他,小时候非打即骂,因为这个他从小就被学生们欺负。
在学业上,养父母对他也不上心,带着他经常转学,最终荒废了学业。
刘金心在很小的时候,就学会了跟社会上的小混混在一起,后来甚至发展到去赌场帮人放哨。吃了上顿没下顿,对他来说是常事儿,“混社会”已经成为了他的谋生手段。
后来他再大一些,去找工作的时候,因为没有别的技能,就去了一家名为“富侨”的足浴店当技师,在这行做了很多年。
刘金心最惨的经历,还是他有次酒喝多了直接摔断了锁骨,于是想要跟老板借钱回家。
可是他在网吧上网时,所有的钱都被偷了。
他一路只能靠沿途的救助站,流浪着走过柳州-贵阳-重庆-南充才终于到家。
再看另一边,当年的盼盼改名为程俊齐,在一开始来到朱晓娟家的时候,特别淘气,连地上的土都要往嘴里塞。
朱晓娟在孩子的身上,耗费了太多的心血,无论是钢琴还是什么乐器,只要喜欢那就让他学。
后来朱晓娟因为感情问题跟丈夫离了婚,为了孩子的教育,她也没有再嫁。
当年的朱晓娟,已经考上了国外的护理专业,明明可以出国进修,可还是为照顾两个孩子放弃了自己的前程。
记得有段时间,盼盼不喜欢读书,她怎么说都没用,于是朱晓娟就找了份苦力工作,直接让他去打工,后来他再也没说过叛逆的话。
后来他去学了摄影,成为了一名摄影师,不管是工作上还是待遇上,都算过得去,可以自食其力了。
(图源于央视今日说法《错养》)
反观刘金心的人生,却往另一个方向越陷越深。
他学习不好,没有维生的技能,更谈不上有什么固定的工作,后来养母赚钱给他在当地买了楼房,可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。
刘金心在相亲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女孩,两人的感情也处的不错,本以为可以结婚生子。
在当地的习俗是,女方要十万的彩礼,而刘金心家拿不出这笔钱,这段感情只好告吹,在这段感情中,他付出了真感情,可是却没换来好的结果。
这事儿对他的打击特别大,在分手后,刘金心开始疯狂酗酒,精神恍惚,出现了幻听幻觉,医生诊断他是得了抑郁症,还得了胃出血、胃穿孔,整个人的身体也都垮了。
当时刘金心的想法只是一个:觉得自己特别失败。
时间辗转,过去了26年,养母何小平自称在看到寻亲节目后,终于没忍住良心的不安,跟媒体爆料说了实情。
一时间,漫天的新闻都在传,各大媒体头条都是“保姆偷子”的新闻。
当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,朱晓娟彻底懵了。
她培养了二十几年的孩子,现在已经出头了,她为孩子付出了所有,甚至是自己的命运,可现在竟然说他不是亲生的。
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,去面对程俊奇,这曾是她最亲密的家人,现在却一丝丝血缘关系都没了。
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,去面对刘金心,毕竟这个人对她来说,就像是个陌生人。
而对刘金心来说,这更是彻底的绝境。
他以往的人生始终在不断下落,吃的饥一顿饱一顿,更谈不上什么营养,他小时所有的记忆都跟恐惧有关,挨打挨骂,吃不饱饭,颠沛流离。
不过最终,这对亲生母子还是见面了。
当天,刘金心特别开心,挽着朱晓娟的手腕聊天,跟她说四个多小时的话都不会累,还跟几个亲戚去了洪崖洞旅游。
这是他以前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的事情。
可是被错养这么多年的经历,已经无法用任何东西弥补了,刘金心跟朱晓娟以及家人之间还是有着巨大的隔阂。
当初何小平在帮儿子寻亲的时候,说自己是看到了寻亲节目良心发现,可事实上,她只是无法再承受刘金心这个包袱而已。
因为刘金心已经被她养废了,没有工作不说,每天只是在家里玩电脑,喝酒喝到彻底睡过去,醒了之后继续玩电脑喝酒,所有的信心跟进取意识全没了,在见到朱晓娟之前,甚至连头发都不剪。
何小平劝不动刘金心,因为没办法,这才想着找到他的亲生父母,让他们来管教。
在这种情况下,朱晓娟在看到刘金心的第一眼,就被吓到了。
在她骄傲的人生里,两个儿子都是大学毕业,发展的也不错,她想象中的刘金心充其量是个没读过多少书,但是起码能打点工自食其力的年轻人。
但是当刘金心站在她的眼前时,看到他特别没精神,眼睛里没有光彩,年纪轻轻整个人就虚虚的样子。
她的脑袋里只是在想:“我想我朱晓娟的儿子,怎么会是那个样子。”
可刘金心向着养母何小平,他甚至说过如果追究养母责任,就跟亲生母亲朱晓娟断绝关系之类的话,他因为自卑特别敏感, 在第一次跟朱晓娟家庭聚会的时候,还跟外婆发生了争执。
而朱晓娟看不惯刘金心的懒散,会教育他好好工作上班,可有时候话说重了,两个人就会起冲突。
程俊奇跟刘金心的关系更加微妙,两人几乎没怎么见面,但刘金心始终清楚地记得弟弟说过:“生恩没有养恩大”。
在几个人身上发生的事情,都让人伤得鲜血淋漓。
如果当年,保姆何小平没有偷孩子,那么他们的人生就不会这么乱套,一切都会好好的,可是没有这个假设,所有人都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这些。
只是对他们来说,命运是个未解的难题,一直都无法解决。
现在,刘金心27岁了,他说有一天他才发现:“表兄、表姐都是假的,所有都是假的,其中最假的那个是我。”
朱晓娟说:“她(何小平)在甩包袱,她把儿子养废了,再给我。”
何小平说:“她要追究我的责任就追究,不追究也就算了,毕竟我们两个人一个儿子。”
现在,刘金心住在南充,如果酗酒了,或者在工作上遇到问题,何小平仍然会给朱晓娟打电话。
可是朱晓娟又做错了什么呢,亲生儿子被养废了,付出了全部心血培养的孩子根本就是个陌生人,生的第二个孩子也没有精力照顾。
因为何小平的自私行为,让两个家庭的所有人命运都错乱了。而因为错乱的关系造成的伤害和影响就算是一辈子也无法挽回。
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,这命运开的玩笑未免有些太大了。
(本文部分信息源于央视今日说法《错养》、和陌生人说话2第六集《换子疑云》、重庆晚报、红星新闻、重庆合纵律师事务所)
版权声明:本文内容由互联网用户自发贡献,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。本站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,不拥有所有权,不承担相关法律责任。如发现本站有涉嫌抄袭侵权/违法违规的内容, 请发送邮件至 举报,一经查实,本站将立刻删除。